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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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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岸

夜晚一點二十分,謝絕再一次來到江邊,是帶著弟弟的照片來的,照片上的謝今飛抱著一顆籃球向著鏡頭笑,謝絕沈默地走到淺灘上,路不好走,石頭有些硌腳,一直走近江水能夠淹沒的地方,坐在岸邊的粗沙上。

他帶著一瓶白酒,撒在沙上,他保持緘默聽著江水流淌的聲音。聽到江潮死訊的那一刻有所高興一秒,害死許行和弟弟的兇手終於也遭報應了,可很快陷入了一種極其悲哀的境地——自己孤身一人了。

他把另外一瓶白酒打開,對著江對面折射過來的燈光一飲而盡了,一種如同吞火的灼熱和苦澀在他的嘴中和胃中強烈的彌漫,眼淚也從眼睛裏忽然撒出來。

江水的波光映在他的眼中,潮水一浪一浪更疊把他的褲腿淹濕了,頭腦都有些迷迷糊糊了,他躺在沙上,舉起了弟弟的照片,就這麽輕易死去的,這世上唯一最愛的人。

應該怎麽做?他在心裏無數次詢問自己,直到現在他仍然覺得應該哭泣數日,或是喝醉了就不再去想痛苦的事情了。

“叮——”謝絕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,他伸手去看了看,又是那個所謂的張醫生發來的消息,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起來,昏昏沈沈中睡了過去。

再次睜開雙眼,用手揉了揉疲憊的還未完全適應的眼睛,一陣煙霧彌漫在整個空中,看不清前方,只好站在原地,手裏緊緊握住那把劍。等了好久,煙霧完全散去,他看見站在了獸城快要塌陷的地面上,遠處的前方一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向他伸出了手。

那人的臉看不清楚,顧不上這麽多,謝絕向前躍起,離開了那塊要塌陷的地面,到達了前方白衣人的身旁,他沒有握住那白衣人的手,而是緩緩擡起劍。

“哥,我們是一起的。”

聽見這熟悉的聲音,謝絕心裏一驚,尋找著聲音的來源,看見謝今飛就站在白衣人的身旁向他揮著手。目光再次看向白衣人,他看清楚那人是江潮,臉上帶著微笑,頭發整潔幹凈,向他伸出的手也是幹凈的。

“阿飛,阿飛……”謝絕無視了江潮,向著謝今飛而去。

謝今飛笑著道:“哎呀哥,你要拉住江潮哥,不是拉我。”

“不是,一手拉我一手拉江潮,謝絕你發什麽呆。”許行揮動著自己的手,把呆滯住的謝絕牽住,江潮則上前來沈默著把謝絕手裏的劍拿走放到一旁,握緊了他的手。

謝絕感受著許行手掌傳來的溫暖,感到有些不真實。

獸城的宮殿很快迅速塌陷和崩塌,四處揚起的灰塵籠罩了視野,唯獨他們腳下站的地方越升越高,最終脫離了這片災難之地,周圍環境一變,房屋崩塌的轟隆聲緩緩變幻成為一陣一陣的轟鳴聲。

“江潮哥說了,反正你殺不死他,並且他向我們妥協了不會再傷害無辜的人,我們順利和解了。”

“是麽?”這一切太過真實了,連自己身上盔甲的劃痕都這麽真實,他緩緩微笑:“太好了……你們都還在……”

“當然了,這是說好的!”許行側著臉向他笑。謝絕點點頭,晃神中他看到許行身上的披風消失了,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潮,江潮那一身白色的長袍消失了,只是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衫而已。

“怎麽回事?”謝絕問。

“啊?”許行仿佛聽錯了一般驚訝了一聲:“你沒事吧謝絕?摔了一跤把腦子摔壞了!……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他說完後大笑著,其餘兩人也嘲笑著木訥的謝絕。

江潮松開握住的手,指了指冰櫃:“天太熱了,快給你哥拿瓶喝的,看給他腦子熱壞了。”謝今飛跑到冰櫃前拿了冰鎮可樂到謝絕面前,謝絕的手拿著可樂,但他仔細辨認著周圍的環境。

炎熱的夏天,一點風也沒有的街道外幾棵大樹上蟬鳴不斷,配合著時不時響起的摩托車轟響,街對面樹下的陰涼處一只黃狗趴在地上,還有秘密基地裏一個廢棄的大冰櫃,冰櫃裏放了兌了水的冰鎮可樂。

謝今飛偷偷喝了一口哥哥手裏的可樂說:“哦對了,許行哥,我哥說想讓你今晚去我家裏吃飯,我爹想認識你。”

“可以是可以,會不會麻煩你們呀?第一次去有些不好意思呢。”

“不會不會,許行哥,不……”

謝絕忽然開口打斷:“不用了,不用。”謝今飛有些無措地看著哥哥,這和說好的不一樣。謝絕此刻無比平靜:“不用了,我爹今晚有別的事,下次吧。”

謝今飛撓撓頭有些不解,小聲地對著謝絕耳邊說:“哥,可是……這樣回去會爹被罵的……”

謝絕摸了摸弟弟的頭,轉眼看向許行:“我家很破爛,沒什麽好去的,我爹也是個大忙人,你來了我們都不好招待你。”

許行看著他們兄弟倆微笑:“好吧。”

謝絕看著他的笑容楞在原地,感覺到冥冥的命運中有什麽改變了,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並且越來越強烈,他揉了揉太陽穴緩過神來,自己站在格爾貝多帝國的一片高原上,夜幕籠罩在整片高原上,篝火的紅色光芒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睛裏。

“這烤羊真香。”謝今飛盯著火上的烤肉垂涎三尺,側頭呼喚著:“哥!哥快來聞聞!”謝絕眼含淚水回頭看見樹林裏野炊的三人,緩緩向那邊走去。

白色長袍的江潮向他招手,許行用劍將那羊肉砍成幾份放到樹葉上。

謝絕加快了步伐向他們靠近,就快要接近的時候,那高原上吹來的風停止了,周圍又變幻成了那破舊的倉庫,他握著的可樂杯裏已經完全沒有了冰塊,目不轉睛地盯著空氣看,緊接著眼淚滴落在杯子裏。

一個簡易火盆上架了一個鐵絲網,上面擺放著羊肉,許行撒上孜然,使那香味四處飄散。“哥,你怎麽了?”謝絕用手背擦了擦眼淚:“這炭,熏眼睛。”

謝今飛點點頭:“那我讓江潮哥把風扇開大一點,讓煙飄快一點。”他跑過去湊到江潮耳邊說了些什麽,江潮便開大了風扇。

“你最近怎麽不對勁呢,有什麽心事嗎?”許行看著他認真問道。

謝絕感受著面前無比真實的一切,放低了聲音說道:“沒什麽。我只是想,如果你們能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。”

話音剛落,他的耳邊就傳來了一些雜音還有越來越強烈的潮水聲,那有節律的拍打著傳入他的耳朵,聽著重覆更疊的聲音,他睜開了眼睛,他看到一片深藍色的江水。自己在江邊睡著了又醒來了,他身上蓋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外套,一個身材高大戴著圍巾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在他的旁邊拍照。

“謝謝你,張醫生。”

張醫生放下相機,笑著看他:“跟我講講你做了什麽夢吧。”謝絕把羽絨服疊好,稍微思索了一下:“夢到我去世的朋友和弟弟了。”

“你不恨了?”

“沒有。”

張醫生指了指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,那是他開來的:“我在值班呢,為了找你連忙出來衣服都沒換,原來你在這裏做美夢啊,哈哈。”謝絕知道自己添麻煩了,擡腳要走,被張醫生攔下來:“你看看幾點了。”

謝絕看看手表:“五點…快六點了…”

“看完日出再決定吧。”

謝絕坐下來等待了二十分鐘,他拿出手機準備記錄這一時刻,當日光緩緩伸出地平線的時候,他忘記了拍照。金黃色的暉光從微弱逐漸變得強烈,掙脫了整個雲層的束縛,和黑色的雲編織成為斑斕,沈睡的大地在流光和雲霞中覆蘇了,日光投射在謝絕的臉上,感受到強烈的溫暖和燦爛。

生命的更替和日月交替是同樣的道理,如同暉光的希望照射在謝絕那布滿了裂隙的靈魂上,感受到希望填滿了痛苦留下的裂痕,緩緩的,張開了雙手。

江水表面鍍上了金黃色的光,波浪的深藍和水面的波光一起交替閃爍,金黃染盡了整個天空和水面,照耀的光芒刺眼而溫暖,江風吹拂而來聞到了風裏忙碌的氣息。

“張醫生,我……”

“你當然可以這麽想,你是不息的江水,即使接受了任何的痛苦也不會忘記前進。眾生

生命的流動不會因為誰的死亡而永遠停止,無論是什麽樣的光芒刺在它的身上,永遠都不會放棄前進。”

謝絕帶著眼淚看向江水喃喃說道:“前進,前進,前進。”

他光腳走進海水裏,水完全浸濕了褲角,日光撫過凡人脆弱身軀,生於泥汙中的人暫時地忘記了那些痛苦,金色和藍色繪成的江流不斷前進和舞動,在紅色的太陽下都忘卻了一切悲哀。

他張開雙臂感受這種巨大的力量,淚水覆蓋了整個眼睛,那使他看向江面是模糊而重疊的,不再回想孤寂和死亡帶來的恐慌,心靈在日出之中得到了一次洗滌。

那是生命更替帶來的希望,這些光芒向著大地和凡人進行著不斷的呼喚,拋棄過往的疼痛,選擇前進吧。

他的心感到一種無形的堅韌的力量。

當眼淚不再流淌的時候,他告訴自己,前進,前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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